第一章 在巖地上種花
許多人都是自己心靈的奴隸，我們的心是自己最強悍的敵人。我們想要專注，心卻到處飄蕩。我們企圖把壓力掃到一邊，焦慮卻讓我們暗夜難眠。我們想善待心愛的人，到后來卻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我們想改變生活時，便全心投入禪修，滿心期待很快能看到成果；然而，等到蜜月期消磨殆盡后，剩下的唯有滿懷惆悵。于是，我們又回到混亂的狀態，內心感到無盡的絕望和沮喪。
我們似乎都同意透過運動、飲食與放松，來鍛煉身體是個好方法，但為什么不去思考如何調伏自己的心呢？修煉自己的心與情緒，對于我們從事任何活動都有幫助，例如運動、做生意或念書，無不如此。
馬兒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
我有很長的時間都在騎馬，我很愛馬。在騎馬時，必須保持清醒，并覺察自己每一刻的動作。馬兒是有生命的，牠期盼溝通，你必須注意牠心情的變化，任何輕忽的舉動，都可能帶來危險。
有一回，我跟朋友待在科羅拉多州，我騎著自己最喜愛的馬兒洛基，走在鄉間某條荒野小徑上。我以前騎過洛基，大部分是在跑馬場內，牠非常聰明，但此時是走在荒山小徑中。這是個全新的情況，我是引領牠的人，這也使得牠有點緊張。我誘哄牠避開某些巖石，并運用不同的力道指引牠繞過其他石塊，但牠一路上老是踉蹌而行。
我們走到荒徑的一處狹路邊，一邊是陡峭的泥板巖懸崖，另一邊則是落差很大的急流。洛基停下步伐，等待我的指示。我們倆都明白，只要腳底下稍有不慎，就會直接墜入河谷。我引領牠朝向峽谷走去，一面將自己的重心往陡峻的巖壁靠過去。我心里盤算著，若牠不慎失足，我還能縱身躍下，保住自己一命。
就在我移動身體的那一瞬間，洛基猛然停下腳步，并伸長脖子，轉頭望著我。他非常清楚我在做什么，我看得出來，牠對于我打算在生死關頭棄牠于不顧，感到震驚和受傷。牠的眼神似乎在說：「咱們倆是生死與共的，對吧？」看著如此驚恐的眼神，我又把身體的重心挪移回去，牠這才如釋重負地轉頭望向前方。最后，我們終于有驚無險，安然地度過棧道。
以「寧靜的安住」來調伏自己的心
洛基和我在那個旅程中，創造了一種互相依賴的密切聯結感，一種無以名之的和諧關系。我認為我們都能在心中產生那份聯結，在修止(shamatha)──「寧靜的安住」中，我們調伏自己的心，使它安住于穩定、清明與力量之中。
透過這種最基本的禪坐，我們發現自己能寧靜地安住，明白內在這份自在的寧靜，是踏上任何修道之旅的基礎，是有勇氣尋求生命真正快樂的人，皆須具備的入門功夫，這是成佛的第一步。而「佛陀」在梵文即意指「覺悟的人」。每個人都具有潛能，能讓自己從昏昧無明中覺醒，進而體悟實相的真理。
借由「寧靜的安住」來調伏心，能讓我們真正與心結為盟友，運用心而不為它所支配，這種方法任何人都可嘗試練習。止禪雖源于佛教，但也能輔助其他的修行傳統。若我們想要消除自己內心的迷惑與痛苦，并有益于他人與世界，那么不論抱持何種信仰，都應當努力學習，以了解心的真面目和運作方式。一旦我們理解自己的心如何運作，就會明白生命是如何運作的了，這種見解將徹底改變我們。
這正是討論心與禪修的關鍵。我們對自己和心的運作方式了解愈多，心能發揮的功用也就愈大。藏文的 lesu rungwa 表示心是能起作用的，我父親有時習慣將它譯為「可操作的」(workable)，它表示我們可以調伏自己的心，將它運用在某些特殊的事物上，就如我們想要產生慈悲與愛，調伏心便能產生此等功效。??
在巖地上種花
有句古諺說，將佛教融入某個新文化里，猶如將花朵與巖石聚合在一起?；ǘ浯砣祟惥哂械拇缺c智慧，以及清明和喜悅在生命中綻放的潛能，巖石則代表了迷惑的心的冥頑本質。
如果我們希望慈悲之花能生根茁壯，就必須努力創造有利的條件。不論是對于個人，或以追求舒適為最高目的的文明人而言，完成這件事的方法，在于讓自己的心靈、心智與生命都柔軟下來。真正的幸?？鞓酚肋h是我們可以獲得的，但首先必須要創造一個能讓快樂滋長的環境。
我們或許具備深刻的決心，愿意耐心地追求，也希望自己更具慈悲心和大無畏的精神，并帶著信心與尊嚴地活著，但往往在過程中，因為過于僵化而無法做到。我們的心似乎缺乏彈性，雖然也會被花朵的柔軟所打動，但卻不知如何將這份柔美運用于心靈上。我們可能會覺得去愛，或感受慈悲的能力受到局限，并認為事物本來就是這個樣子。
大多數人的問題都在于，我們企圖在巖地上種花，但這座花園卻未獲得適當的開墾，我們還未調伏自己的心。若是在堅硬的土地上播撒種子，一心期盼花朵成長，那是沒有用的。我們必須先做整地的準備，這需要下點工夫，首先得搬走石塊、拔除雜草，然后還要松土以制造肥沃的表層土。這就是我們在禪坐中，學習寧靜地安住的目的：為繁花滿園創造成長的環境，然后就能培養各種讓生命大放異彩的特質。
一個充滿堅硬與頑固之心的社會，是個無法滋長愛與慈悲花朵的社會，這是黑暗時代的源頭。我們習慣質疑自己的良善與智慧，而當我們對這些事有所質疑時，就會開始運用表面上看來更方便的法門，來處理自己的問題。我們愈來愈不習慣運用愛與慈悲，反而習于使用侵略的方式。
騎乘于風馬之上
所以，我們要不斷地提醒自己本然具有的本初善，如果我們想減輕地球上的痛苦，而貢獻一己的心力，那么，我們當中那些能讓心柔軟下來的人，必須在巖地上種花。如此一來，我們才能創造出祥和的社會，這基于人類體驗到自身本初善所獲得的能量，藏文稱之為 lungta──「風馬」(windhorse)。
重要的是，去審視什么能真正對心起作用，是什么激勵人們去禪修、研究，并將教法付諸實踐。身為終生禪修的學生，我對這種修道之旅的廣大深奧有著極深的崇敬。人們會將哪些教法真正運用到生命中？如何教導他人了解佛陀這樣大覺悟者之教法的力度與深度？對此等信息我感到十分有興趣。我很感激上師們將這些教法傳承給我，我也感激今日能有機會與諸位一起分享。
這些教法隨處可得，它就如空氣中的無線電波。但學生們必須學習將自己調整到那個頻率，彼此協調一致。我們可借由每天數次短時間的禪修，從現在開始追求個人性靈上的開展。透過禪修來耕耘心田，是我們打造一座小區的心靈花園時，所踏出的第一步。這樣做有助于創造一種新文化，它不僅能興盛于現代世界，同時也能以一種活潑、激昂和喜悅的方式，幫助我們人類的旅程。這種文化即稱為「覺悟的社會」。
「覺悟的社會」，正是花朵與巖石將會相遇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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