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英武的人民軍隊走過天安門,各式先進武器亮相于世人面前,而且都是百分之百國產研發時,我相信每一個中國人都會由衷感到驕傲自豪!”作為北京電視臺直播現場嘉賓,在觀看“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爭勝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戰爭勝利70周年”閱兵式后,羅援發自肺腑地感慨道。這場震撼國人的閱兵式上,羅援在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期間提出的“設立老兵方隊”的提案建議得以實現,這對一名政協委員來說無比欣慰。
“今日的中國已經今非昔比了!”羅援在接受記者采訪時,話語精煉,鏗鏘有力。屋外,初秋的北京迎來一場冷雨,不急不緩地下著;屋內,一身正裝的羅援,不寵不驚,娓娓道來。與熒屏上身著橄欖綠、眉宇間透著將軍氣勢的羅援相比,眼前的他更像是一位歷經滄桑后平靜謙和的長者,似乎曾經的坎坷往事都已經化為心頭的一朵輕云,只是在他片刻安靜下來的時候,抬頭遙望一下,如此,安好……
從軍之路由放牛開始
羅援的家庭革命底蘊深厚,這或許與他的家鄉——四川省蒼溪縣有千絲萬縷的聯系。蒼溪縣位于四川盆地北部,秦巴山脈南麓,古稱“秦隴鎖鑰”、“蜀北屏藩”。因其地處蒼溪谷而得名。蒼溪是川陜革命根據地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也是第二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川陜蘇區模范縣、紅四方面軍長征出發地。據記載,蒼溪縣先后有3萬多人參加紅軍,在不到兩年時間里,這里進行過大小戰斗100多次,有25000余人血染戰場,烈士6000多名,這里還走出了6位中央委員和8位共和國開國將軍。蒼溪因此被世人銘記。
單看羅援兄弟幾個的名字就可以感受到這種濃濃的革命氣息:大哥羅抗,出生于抗日戰爭期間;二哥羅挺,喻義“挺進中原”;1950年出生的羅援排行老三,正逢抗美援朝;四弟羅振,意為“振興中華”;五弟羅揮,代表“揮手前進”;六弟羅揚,則有“革命精神發揚光大”之意。羅援從小就有“軍人夢”,希望有朝一日能穿著軍裝保家衛國。他年輕時最大的夢想是去哈爾濱軍事工程學院當一名軍事工程技術人員。
然而,“文革”來臨,羅援的父親被打成“走資派”,羅援從軍之路受到牽連。“體檢都合格了,就是政審通不過。之所以后來能當兵,全靠我父親的老戰友、原高等軍事學院的副院長劉忠將軍,他把我送到云南邊陲他的老部隊,這才圓了我的從軍夢……”羅援說,當時形勢復雜,為了避免麻煩必須隱瞞身份,“我的軍旅生涯是從放牛開始的。我被安排在團里的生產點勞動鍛煉,不發軍裝帽徽。白天放牛、割草、墊牛圈,晚上就在牛棚睡覺。牛棚里跳蚤多,身上總是被咬得滿是血包,感染后又疼又癢。其實心里是有一些委屈的,我是來當兵的,怎么受這份苦呢?想不通的情況下,我給家里寫信,大哥回復我四個字‘百煉成鋼’”。
這四個字令羅援印象深刻,也成為鼓勵他堅持下來的動力。“我從北京到云貴高原,不僅要克服水土不服的問題,還要克服自身的懶散習氣。我當兵的第一課,就是過好吃苦這一關!”
正式入伍后,羅援和戰友們又經歷了抗美援老(撾)的戰爭。羅援說,到了戰場,才是真正完成了從學生到軍人,再到戰士的轉變。“我參加了軍工作組,作為參謀到前線協調部隊的作戰行動。當時有三支部隊,我負責組織高炮部隊的換防。去之前,我去的高炮營剛剛打完一仗,我軍也有一些傷亡,聽到這些消息,我第一次感覺自己離生死這么近。”
“在進入邊境前,我們先到一個叫勐臘的地方,換上老撾人民軍的軍服。這個時候還可以給家里寫信,但不能暴露行蹤,對家人也不能交代去哪里了、要做什么。我給父親寫了幾個字: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尸還。這是我父親常提起的一段詩句,我想他會明白我正在做的事情是什么。我一個戰友也給家里寫了對聯‘成七尺男兒生能舍己,做千秋鬼雄死不還家’,當時他父親在病重中一直拿著這副對聯等著兒子凱旋,直到看見兒子才撒手人寰……那段經歷對我和戰友來說,算是刻骨銘心。”
人,往往經歷無數痛苦和重重磨難,才會成熟堅強起來。經歷諸多坎坷后,1978年,羅援調入軍事科學院。此時,他沒有忘記自己的夢想——繼續考取了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際關系學院、中國人民解放軍國防大學,逐漸成為國內世界軍事研究理論家,并在2006年獲得少將軍銜。
“讓革命精神代代相傳”
“于無聲處聽驚雷,于無形處建奇功。”這是羅援在父親90壽辰時作的詩句。他的父親羅青長曾跟隨毛澤東、周恩來轉戰陜北,主管敵區情報工作和聯絡工作,建國后任中共中央軍委情報部一局局長,中共中央軍委聯絡部一局局長、副部長,此后一直跟隨周恩來總理工作。“父親常說自己是一個農民的兒子,是中國共產黨把他引上了革命道路。能在毛澤東、周恩來的領導下從事情報工作,是父親此生最大的榮幸!”羅援說,父親的果敢堅強以及對黨的忠誠始終都是后輩學習的典范。
1934年8月,紅四方面軍八十九師來到蒼溪,16歲的羅青長和其他22名小伙伴一起加入紅軍隊伍。到全國解放時,這23名一同參軍的小伙伴,只有羅青長一人幸存。
“父親常提起一個小戰士,外號‘豁口’。因為他很活潑,平時總愛張著嘴樂。過草地很艱苦,幾天幾夜都吃不到東西,后來這個小戰士堅持不住倒下了,犧牲前拉著我父親的手說,‘羅青長,我不行了,你們去把紅旗插遍全中國吧!’幾十年來,這句話一直記在父親心里,他說這是戰友們對他的鞭策……”羅援回憶說,父親那一輩人經歷的艱難困苦是現代人無法體會的,尤其后來從事情報工作,生命的有無都是瞬息之間的事。
時下,電影電視熱播各種諜戰片。劇情中,經常有地下黨員冒著生命危險潛入敵人辦公室,拿著針孔相機拍攝寶貴線索的鏡頭。羅援說,這些電視劇的情節雖然略有夸張,但情報工作的極度緊張和危險性是真真切切的。羅援經常提起的“保密箱”故事就是一個例子。
1938年,羅青長在西安參加秘密情報工作并兼任黨支部書記,公開身份是楊虎城三十八軍中尉書記員,以此打入胡宗南部隊,隨后還擔任了國民黨三青團西京分團的辦事員。當時,西安情報組織的機密文件都放在一個保密箱里,寄存在一個地下黨員家中。然而,這個地下黨員思想產生動搖,說保密箱會給全家帶來殺身之禍,催促羅青長盡快把保密箱取走。危險迫在眉睫,一旦保密箱落入敵手,不但羅青長身份暴露、有生命危險,連我黨辛苦建立的地下組織也會暴露,眾多同志的生命受到威脅。請示上級后,羅青長決定冒險取回保密箱。
保密箱拿到后,羅青長緊急趕到預定接頭地點,等著和另一名地下黨員交接。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可聯絡員沒有趕來。此時,西安全城開始戒嚴,國民黨部隊三步一崗、五步一哨,連小學生背的書包都要搜查。情急之下,羅青長決定利用自己穿著的一身國民黨軍官制服強行闖關。他叫來一輛黃包車,把保密箱壓在座位底下,強裝鎮定走過一道道關卡。多虧了一身國民黨軍官制服,沿途的哨卡并沒有過多阻攔和盤查。眼看到了八路軍辦事處門口,羅青長一個箭步跳下來,拎著保密箱跑了進去……羅援說,這個保密箱是歷史見證,后來父親捐贈給了西安八路軍辦事處展覽館。
羅援認為,革命精神需要年輕一代傳承下去,因此,他格外關心青少年的思想教育問題。他多次到大學校園為學生們講“開學第一課”。今年在電子科技大學、西北農林科技大學等大學的新生軍訓報告會中,羅援寄語當代大學生朋友:要時刻謹記天道酬勤,將先輩們艱苦奮斗、堅毅剛強的革命精神發揚光大!
鷹膽鴿魂詮釋責任擔當
已入花甲之年的羅援,如今仍然堅持每天工作,研究當前國內外軍事熱點。他的觀點及發表的文章常常被海內外各大媒體轉載。今年8月2日,羅援最新著作《鷹膽鴿魂———羅援將軍論國防》在北京召開新聞發布會。這本書是羅援從軍50載的研究成果,內容涵蓋國家安全、軍隊建設等方面,涉及國內、國際軍事熱點。羅援說,這是自己對建軍節以及抗戰勝利70周年的獻禮。
“‘鷹膽鴿魂’這本書的命名,緣于我幾年前去美國的一次訪問。當時有一個學者說‘羅援將軍,我們美國人都在關注您的觀點,都知道您是解放軍強硬派代表’,我馬上說,我是‘理性的強硬派’,而不是一個‘莽撞的強硬派’。我長著鷹的眼睛、鷹的爪子,但同時長著鴿子的頭腦和鴿子的心臟,因為我是崇尚和平的。”
不久前,羅援參加了西藏軍區的基層調研活動。當看到駐扎在祖國西南大門的邊防戰士時,他無限感慨,“我年輕時在云南邊陲,那種守護祖國大門的神圣感是我一生的驕傲。這次在西藏調研的這支部隊,前身是英雄的18軍,參加過西藏平叛、中印邊界自衛反擊作戰,他們的誓言是‘絕不把祖國的領土守丟’。自分區組建以來,先后有600多名官兵把年輕的生命定格在祖國的雪域高原上,有30名官兵倒在了巡邏道上和執勤的前沿哨所……”
大家都知道,4000米以上不適合人類居住,4500米以上是生命禁區。但長年駐扎在邊陲的官兵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在高寒缺氧條件下工作。調研歸來的羅援,始終牽掛著邊防戰士,他寫道:“在這里,每一位官兵都是以透支生命來奉獻。他們才是世界屋脊上真正翱翔的雪域雄鷹!”文末,還附上唐代詩人王昌齡的邊塞詩《從軍行》,以表達對官兵的崇敬與思念:
青海長云暗雪山,孤城遙望玉門關。黃沙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
羅援說,像駐守邊陲的官兵一樣,繼續發揚我軍光榮傳統是軍隊當前一項重要工作。目前開展的“三嚴三實”專題教育活動將會成為我軍前進路上的動力,為國家建立一支紀律嚴明的鋼鐵之軍。
軍人出身的羅援,始終保持一顆熱血丹心,不忘為熱愛的軍隊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在成為第十一屆全國政協委員期間,羅援以個人和集體名義共提交了25件提案,其中大多數與軍人有關,有10件得到回復并被采納。
“這些提案包括設立國家安全委員會、設立東海防空識別區、設立老兵方隊,設立《軍人地位及福利待遇法》、《退役軍人安置法》的建議,‘設立中華民族英烈紀念日’這個建議落實后,現在叫做‘烈士紀念日’。另一個落實的提案是關于‘促請韓國將滯韓志愿軍遺骸歸送回國’,還有成立‘各級黨委設立人民群眾工作部’,這個建議已經有部分縣市正在嘗試……”羅援對自己的提案內容及辦復情況記憶猶新。他說,政協委員是榮譽也是責任,他在履職過程中積極參政議政,竭盡所能保證每一份提案都提得有質量。“認真做好一名委員應盡的職責,不辱使命,才對得起黨和人民的信任和重托!”羅援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