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筆博士甄琛
李佳穎
甄琛，字絲伯，中山毋極縣人。西漢太保甄邯的后代。父親甄凝，任州主簿。
甄琛自幼聰明善思，在家中與兄弟們嬉戲玩耍，無拘無束。平時，喜歡閱讀經書史籍，世稱其胸中有“刀筆”。然而甄琛身材矮小，長相粗俗，沒有動人的風姿。曾被舉為秀才。
進京數年，常以圍棋娛樂消磨時光，甚至通宵達旦，徹夜不眠，有時還指派手下家奴高舉蠟燭，家奴偶爾因疲困持燭不穩，甄琛就用棍棒毒打。如此折磨他們，不止一次。家奴忍痛不過，就對甄琛說：“公子離別父母來京城謀求官職，若為讀書讓我持燭，我們是不該打瞌睡的。而您卻是下棋玩樂，日夜不止，難道這是您進京的意圖嗎？況且還用棍棒打我們，這有點太過分了吧！”甄琛聽了這番話，幡然醒悟，就隨許睿、李彪一起借書好好學習，學識有了很大長進。
太和初（公元477年），甄琛出任中書博士，后升諫議大夫，不斷對時政陳述自己的見解，受到孝文帝元宏的賞識，升通直散騎侍郎，出京任本州征北府長史，后為本州陽平王頤衛軍府長史。宣武帝元恪登基后，為中散大夫兼御史中尉，轉任通直散騎常侍，仍兼中尉。
甄琛最刊稱道的事跡是他曾就鹽稅征收問題上表，其內容為：“帝王學識淵博，如同天造地物，救時濟世，成為人民的父母。因此當年景歉收時，就要向蒼天祈禱，天地給予恩惠時，由帝王代民接受。山河蘊藏的財富，帝王要開發出來；只要與民有利，不顧身心受損，亦在所不辭；即使有所收聚，也是為將來救濟撫恤人民之用。如今，上蒼為萬民生鹽，國家要替百姓守護利益，如果從中謀取私利，這就好比一個人只顧口腹，而不顧及全身四肢。普天之下的農夫每年向朝廷貢納糧谷布匹，把四海之內所有的東西，專供帝王一人享用，興國治軍所需物資也是取自百姓，皇上何必擔心受貧困而興此鹽池之禁呢？古時的帝王世代擁有黎民百姓，有的治水滅火教民聚眾休養生息，有的教導搭棚建屋遮風避雨教民安居樂業，有的教民播種谷栗防止饑餓；有的織布縫衣以遮掩身體。所以《周詩》上說‘教之悔之、飲之食之’，都是由于愛惜人民、為民謀福利的緣故。臣見識愚昧，考慮問題膚淺，但每當看到上古帝王愛民的事跡，讀到近代增稅聚財的記載，無不感嘆先王們見識遠大，為今日某些人的鼠目寸光、胸懷狹隘而惋惜。現在許多弊端相沿成習，仍在推行重賦苛稅。俗話說：‘吝嗇的管財人，是百官的福氣；吝于施惠的人，是君王的災禍’，即使官府收藏的財物因不能及時施舍而招災引禍，府外之財對百姓又何必吝嗇呢？況且善于收藏財物者將財物藏于老百姓之家，不善于收藏財物者才聚斂到官庫里。藏財物于老百姓的，不僅帝王富有，而且也將受到百姓愛戴；藏財物于官庫的，不僅百姓貧困，也會引起百姓怨恨。百姓怨恨，就很難加以教化；百姓貧困，帝王就無從取得財富。因此，希望取消此項禁令，使帝王之恩惠遍施于平民百姓。”
皇帝看了此表，批示說：“事關民眾切身利益，情況如上所陳，交付八座（封建王朝的高級官員。魏晉、南北朝以五曹尚書、二仆射、一令為八座）參議是否可行奏聞。”
司徒、錄尚書彭城王勰，兼尚書邢巒等上奏說：“甄琛所提建議，論據充足，言辭懇切，始末俱全，極富有說服力，看來無可貶責。但唯恐坐而論道，理論高深，而執行起來容易出差錯，可留作他日參考，不便立刻實行。北魏朝廷先期借鑒以往成規，根據國情減免賦稅，并沒有廢除此法。但自實行稅法以來，主管衙門消極怠慢，收稅、用稅不依法辦事，引起百姓怨憤，商販抗議，都是因為執行稅法的不照章而行，決非制定的稅法有問題，導致朝中一些有識之士不得不為此操心費力。現在要取消鹽稅，會失去當初濟民的宗旨。這一行一改，如同下棋，更換棋路，要參考論理要點，比照前朝，照例而行。”
皇帝批示說：“處理鹽稅系古來通行的法典，實行此法，功在濟民，各代或有所不同，只要能富民益邦，有助教化，即可執行。甄琛的奏表，實為協助帝王治理國家，可依他的前議，使兼顧國家和百姓的利益，則天地所賜河川之利不至擁塞了。尚書依昭從嚴實行禁抑豪強的制度。”于是詔令甄琛為八座議事。不久，升正中尉，照舊常侍。又升侍中領中尉。
甄琛雖然敢于向皇帝上表，但明哲保身，不敢依法糾察權貴，被人指責。有個叫趙修的十分得寵，甄琛竭力追隨他。甄琛父親甄凝為中散大夫，弟僧林任本州別駕，都是通過趙修向皇上推薦的。趙修失寵后，直到搜集趙修的奸詐罪證時，甄琛才附和著大家舉報他的罪行。到對其執行鞭刑時，仍暗中有憐憫同情之心，但對人們卻說：“趙修是個小人，背脊像土牛一樣結實，特別能忍受鞭杖。”對此，有識之士都以甄琛為非。趙修死后第二天，甄琛和黃門侍郎李憑因與趙修同黨而被尚書傳訊，兼尚書元英、邢巒多方追究甄琛黨附趙修罪狀。甄琛曾綬官，賓客全到，獨邢巒遲來，甄琛對邢巒說：“你到哪里放蛆去了，這么晚才來。”雖是玩笑話，邢巒卻臉色大變，懷恨在心，直至今日，便嚴加審問，窮追不已。
司徒公、錄尚書、北海王詳等上奏說：“侍中、領御史中尉甄琛，身居執法要職，理應糾察百官，罷黜邪惡，更應對目前的弊端予以彈劾糾正，何況趙修驕奢暴戾，聲名狼藉，侵公肥私，朝野切齒。然而，甄琛非但知情不報，反而和趙修往來密切，結為同黨，敗壞朝綱，影響極大。他使平民出身的父親越級享受正四品的俸祿，七品官的弟弟超升三階官位，嚴重地破壞了先皇選官的法制，使圣明的官員蒙受羞辱。又和武衛將軍、黃門侍郎李憑狼狽為奸，內外勾結，使李憑的哥哥騙取封賞，甄琛明知而不說，直至趙修事發，才勉強加以彈劾。趙修生前甄琛攀附其勢力，死后就地排斥他，貪取上天之功以為己有，上瞞朝廷，下欺百官，他卑鄙無恥、狡黠奸詐到了如此地步。甄琛既不誠實，又不忠貞，實在合乎罷斥之列。謹據相關法律定罪，請免除他的官職。”奏章獲準，甄琛罷官還鄉，涉嫌此案而被處死、罷官者達三十余人。
當初，甄琛曾借口父母年老體弱須人照料，多次請求辭官還鄉侍奉雙親，所以，元宏授他為本州長史。等他顯貴以后，不再提及回鄉之事，到這時不得已回家侍親。幾年后，甄琛母親去世。他母親是鉅鹿人，姓曹，有孝心，丈夫離家百余里外，每得魚肉、菜果等珍美可口食物，必先派仆人送去給母親，然后自己才吃。甄琛母死服喪未完，父親又去世。甄琛在祖墳瑩地之內親手栽種松柏，至隆冬臘月的季節，還挖井背土不止，得到鄉親父老的同情和支持，紛紛前來幫忙。歷時十余年，墳墓落成之時，樹木也已茂盛成林。甄琛與弟弟僧林發誓不分家直到老死，專守祖業，親種農田和菜圃，有時也駕鷹驅犬出外打獵以為樂。朝中如有大事，還照樣上表陳述己見。久而久之，復官散騎常侍、兼領給事黃門侍郎、定州大中正。由于皇帝信賴，叫甄琛辦理門下雜物，出任尚書，入參軍國大政。
甄琛，元宏時兼任主客郎，迎送蕭賾特使彭城劉纘，甄琛佩服他的氣度和學識，經常思念到他。劉纘子劉晰為朐山戊守主帥，劉晰死后，家眷回到洛陽，有個年不滿二十的女兒，甄琛已是六十多歲的白發老者，仍娶劉晰女為妻。結婚那天，皇帝賜給安席費，甄琛大喜過望，十分寵愛新婦。就此事，元恪不斷和甄琛開玩笑逗樂。
盧昶兵敗于朐山，詔令甄琛馳驛檢查提督，升任河南尹，加賞平南將軍，黃門、中正照舊。
……大將軍高肇攻討蜀國，派甄琛為特使，持節、假撫軍將軍，都督領步騎兵四萬前行。甄琛到涼州獠亭后，得知元恪駕崩，當即班師回朝。高肇即死，因甄琛為高肇的同黨，不宜再參議朝政，使出外為營州刺史，加賞安北將軍。一年多后，派光祿大夫李思穆代甄琛，當時甄琛已六十五歲了，便留在中山。過了很久，前赴洛陽，授鎮西將軍、涼州刺史，仍以琛與高肇交往密切而不能留在朝中任職。不久，升調太常卿，依原將軍銜出任徐州刺史。甄琛回朝面辭孝明帝元詡時，以年老辭，詔授吏部尚書，將軍封號不變。不久，改授征北將軍、定州刺史。甄琛官顯意足，衣錦夸耀，白天騎馬游行。在職期間，治理嚴格細致，但沒有什么大聲譽。崔光辭去司徒之賞授，甄琛寫信給光，表面上贊揚他，實則迎合阿附他。崔光也揣摩其意，復信褒揚他的美德，以博得對方歡心。甄琛受聘車騎將軍、特進，又拜侍中，因其年老體衰，詔賜御府杖，可拄杖出入朝廷。
正光五年（公元524年）冬，甄琛去世。詔賜以東園秘器、朝服一具、衣一襲、錢十萬、物七百段、蠟三百斤。封賜司徒公、尚書、左仆射，追加后部鼓吹。太常議謚號為文穆。吏部郎袁翻上奏說：“依照禮法，謚，代表死者生平事跡；號，表示死者功勞勛績；車服表示死者的官位爵級。所以偉大的行為應享有偉大的稱號，細小的行為應享有細小的稱號。行為由死者個人所為，名號則由朝廷欽定。只有蓋棺后才能論定謚號。一定要顯示出死者生前的善行惡為，以勸誡后人，使得人雖故去，名號卻要永遠流傳下來。甄琛，‘慈惠愛民曰孝’，應該謚為孝穆公。”皇帝采納了上述意見。
甄琛臨葬祖墓，元詡身穿喪服，親到靈前吊唁，并派人慰問諸子。
甄琛是一個多面人物，世人有褒有貶。史評甄琛稟性敦樸，不講禮儀，愛開玩笑，說話幽默有趣，喜歡嘲弄他人，所以名望不高。但他精明干練。終生為官清白，頗受元宏、元恪賞識和重用，元詡更以師長情義另眼相待。所寫文章零散細碎，無鴻文巨著，但時有深理之篇，《磔四聲》、《姓族廢興》、《緇素三論》、以及《家誨》二十篇、《篤學文》一卷等，頗流行于世。（本文據劉宗誠先生翻譯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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