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這一年，我去有些企業做交流的時候，主辦方經常要求我講一講顛覆式創新。這個時候，我就一般都會問：有沒有大領導在場？有大領導在場，我就比較糾結。顛覆式創新，英文是disruptive innovation。Disruptive這個詞本義是打破或者中止了舊有的秩序，讓事物按照新的規則進行。Disruptive innovation指的是這樣一種創新，它創造了新的價值、新的市場，打破了舊有的市場，并取而代之。

我最怕大領導聽完后，拍著我肩膀說：小周，講創新是挺好的，但顛覆嘛，這個就不要講了。我心想，國內有人把disruptive innovation翻譯成破壞性創新。我講破壞性創新？這不成了階級敵人了嗎？那也不行啊！

其實，顛覆式創新最基本的定義，是很簡單的，基本上分為三種：

第一，你能把原來很不方便的服務或者產品做得特別的方便。比如說，對于真正的攝影愛好者來說，數碼相機的像素再高，也比不上膠卷相機。但是，對于絕大多數普通人來說，沖洗膠卷太不方便，而且沖洗出來之后才知道到底拍得好不好。不像數碼相機，即拍即見，而且可以很方便地在互聯網上分享。這就是用戶體驗上的顛覆。

第二，把原來很貴的東西變得異常便宜，或者把原來收費的東西變成免費。我認為這是商業模式上的顛覆。

第三，技術革命的創新，比如你發現一種新材料，在應用科學上出現了重大的創新突破，從而產生革命的力量。但這樣的情況并不多，特別是對中國企業來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

商業模式的顛覆，最徹底的就是把收費變免費。不管什么產品，一旦變成免費，價格變成零，徹底消除了價格門檻，改變游戲規則，這個對競爭對手的沖擊力也是相當大。

中國互聯網里面最早進行顛覆式創新，最早進行免費革命的，不僅有360，還有淘寶。

當年淘寶和易趣對戰，市場規則都是實力強大的EBay制定的，例如EBay對買賣雙方收取交易費，對賣家要收店鋪入住費。為了維持這套收費體系的運轉，EBay嚴禁買家和賣家直接聯系溝通。

如果當時淘寶也遵循同樣的游戲規則，那么它永遠沒法打敗EBay，因為EBay要錢有錢，要品牌有品牌，要資源有資源，會用整個生態鏈壓垮淘寶。

不管是有意無意，淘寶用免費模式打敗了EBay。既然EBay對買賣雙方要收交易費，那我淘寶就對買賣雙方都免費。既然EBay不允許買賣雙方見面，那我就允許他們見面。淘寶的免費模式至少產生了三個方面的創新：

第一，因為免費，所有賣家都去開店，不開白不開。當賣家都來開店的時候，淘寶的商品就變得極豐富，買家就來了。當賣家匯聚到足夠多的時候，你在淘寶搜索一個衛生紙，都能出來一千個商家出來，可能還不止。這時候，誰的位置排在搜索結果前面，就要給淘寶交費。所以，實際上，淘寶拋棄了EBay原來的模式，創新了自己的商業模式。

第二，盡可能促成買賣雙方的交易，這是電子商務的終極目標。為了方便買賣雙方交易，淘寶創新出來新的支付手段——支付寶，用它來支付很方便，為用戶創造了價值。當海量用戶使用這個支付工具的時候，它就為淘寶創造了商業價值。

第三，為了盡可能促成交易，淘寶不僅不收買家和賣家的交易費，而且創新出來一個淘寶旺旺，方便買賣雙方進行交流。在EBay的體制下，買賣雙方不能直接交流，這顯然不符合中國國情。

當買家賣家紛紛到淘寶購物的時候，這對EBay產生了巨大的顛覆力量——跟進吧，破壞了自己的商業模式，會丟掉收入。不跟進吧，就會眼睜睜看著客戶流失。

360殺毒也是一樣。過去大家要花兩百塊錢才能買到一個免費軟件，360把它的價格變成了零。免費的沖擊力非常大，讓傳統的殺毒公司面臨著EBay同樣的困境——跟進會損失掉收入，不跟進會流失用戶。

商業模式的顛覆式創新，把原有的收費變成免費，表面上看起來是自絕后路，但創新是被逼出來的，只要能夠為用戶創造價值，自然就會產生商業價值。360推動免費安全，我的股東也天天問我說：你周鴻祎是為老百姓做了一些好事，你是把傳統的行業顛覆了，但你靠什么賺錢呢？說句實話，我當時做免費的時候，確實也沒有想怎么賺錢。但是，我相信，只要能夠匯聚到幾億的用戶基礎，以后肯定能賺錢。

我們是無意中把商業模式建設在瀏覽器上的，我們用360安全衛士和360殺毒解決了流氓插件、病毒木馬等安全威脅，但越來越多木馬通過網頁掛馬的方式開始從瀏覽器入侵電腦，特別是搜索引擎里面藏有大量的釣魚欺詐網站，這逼迫我們不得不考慮用瀏覽器去解決安全問題。后來，我們發現，瀏覽器原來是一個上網入口，上面可以構筑搜索、導航、網頁游戲等業務。

所以，我經常引用《建國大業》里面毛澤東說的“地在人失，人地皆失；地失人在，人地皆得。”我覺得這句話里面蘊含著最樸素的商業規律，即你只要關注用戶的需求，滿足用戶需求，為用戶創造價值，自然就會產生商業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