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闌珊的夜。

 光潔的月華，如春水，如輕紗，如薄霧，一層一層漫逸上來，籠住萬千物華。風也漸漸溫潤起來，花影搖曳，暗香浮動，蟲蛩低鳴。

 夜的潮汐起落，驚飛幾只孤鴻，遠山如影如幻。靈魂深處的一聲嘆息，如白云出岫，不知所往。

 擁衾夜讀是一天里最寧靜的時光，溫婉素淡的臉，籠在一圈明黃的燈暈下。聆聽夜溫柔的呼吸，和深深淺淺的文字一起躍動。

 那深深如海洋的心懷，藏著怎樣隱秘的過往與不可知的未來。浪花是海洋的氣息，思想是靈魂的呼吸。每一個念想似浪花在心海里騰挪翻滾，往事象浪尖上一只孤獨的船，漸隱漸現。念念隨心生，心心隨念轉。多少往事無限意，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掩卷，空凝眸。

 掬水中明月于手，是如此親近，賞鏡中繁花于眼，是如此清晰，世界并沒有刻意隱瞞什么。許多發生無法預見，更多結局無從選擇，是因為自己以為如是。心縱使如明鑒，照見的是真亦是幻。所有的鏡花水月竟然禁不住一雙手的觸摸考量，所有的覺察都需要生命的溫度，所有的開悟都懷帶豁然的心跳。生命有莊嚴，情愛有大美，靈魂有大智。若心全洞開，一切全然在。

 什么是實相，什么是幻夢，所有的愛與美都以他們本來的方式存在，只是我無法超拔，無法一一洞見。人被心念癡纏，被執著奴役，無法契入當下這刻，忽略了多少正在發生的美好。

 正如清玄所說：

 白鷺立雪

 愚人看鷺

 聰明見雪

 智者觀白

 生命需要靜觀，以一種不起分別，不生偏見，無有投射的心。來觀見自己。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以不同的面目示人，世間的人事也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那樣清楚明白的世界，就象一只白鷺站立在白茫茫的大雪上。雖是明白的世界，賢愚不肖所見的世界卻大不相同。

 讀智者小語，如秉燭夜游，縱使阡陌縱橫暗夜無邊，螢螢的光亮足以令人迷醉于花的嫵媚馨香，心頭升起純白的云，飄搖直上云霄九，多么浪漫清歡的明覺。

 日日禪定鏡

 時時般若花

 處處清涼水

 夜夜琉璃月

 生的無常，愛的流轉，美的變幻，都在不可言說的須臾里。

                                              （春霞寫于2009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