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浙江某企業的豪車年會
錢錦國
近聞浙江某企業在年會上一下子拿出40輛豪車（其中26輛奔馳，14輛寶馬）獎勵員工，同時為辦好這次年會，該公司還花45萬元出場費請田震來唱歌、花35萬元出場費請汪涵來主持，再加上場地、食宿、轉播等開銷，一場年會共花費了2300萬元，手筆之大、氣派之足，著實令人咋舌。當有人對此提出疑問時，該公司營運部領導則表示“這樣做可以激發員工3-5個月的干勁，讓年會后的銷售業績翻兩倍。” 同時還說，年會搞得這么大，是有明顯效果的，可以讓員工獲得精神上的動力，他在見證別人物質收獲的同時，也相信自己可以通過努力獲得這份榮譽。 誠然，對做出業績的員工給予物質上的重獎，是理所當然的，也是企業尊重員工價值的一種表現，本無可厚非。不過是否要用如此聲勢浩大的年會大肆渲染地表現，則是值得商榷的。從上面那位領導的談話中可以看出，該公司之所這么做，其實是本著“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的思想，力圖通過最大程度地喚起員工的物欲追求來激發員工十足的干勁。這樣的激勵理念其實潛藏著很大的弊端，過度地強調物質激勵，會讓員工陷入物質欲望的漩渦，不能自已。物欲本來就是每個人都有的，不要說用一種手段來激發，就是反過來壓制恐怕也未必能消除它。而物欲一旦被最大程度地煽動起來，也許就會變成貪欲，它不僅能讓人采取行動、為之奮斗，也能讓人不擇手段、鋌而走險。據說該公司的字號為“三生”，取自老子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大有吸取老子思想之意。但現如今將企業年會辦成如此規模，本人倒覺得恰恰有悖于老子的主張。老子在道德經第三章中講得非常清楚：“不尚賢，使民不爭；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不見（現）可欲，使心不亂。”當下社會，正因為過度地標榜賢能，鼓吹名家，才使得人人爭相出名，美名出不了，出惡名也可以。奇怪的是，這個年頭不管是美名還是惡名，似乎只要出了名就能得利。于是就有人搞大膽個人寫真，就有人說什么“寧可坐在寶馬里哭，也不會坐在自行車上笑”之類的話，就有人把自己裝扮成神仙道長……等等。同樣，公司里如果是刻意塑造什么英雄，并用惹火的大獎來炫耀，一定也會惹得員工采取一切手段爭奪這個名頭。要說“不貴難得之貨，使民不為盜”這句話則更有現實的意義。當下物價之高，已經讓處于生活最底層的人不堪忍受，于是治安問題越來越嚴重；房價之高，已經成了80后心底里最大的痛，于是就有了“寧嫁黃世仁，不嫁80后”的口號，甚至有人為了房子甘愿當“小三”；奔馳、寶馬價格之高，也遠非一般員工所能購買，既然公司提供了一條擁有它的路徑，也足以能引起員工為達此目的而不顧一切。至于“不見（現）可欲，使心不亂”這句話，則足以讓這家企業的領導者警醒。40輛奔馳寶馬，呈現在10000多員工面前，多么刺激人的眼球，多么讓人的那顆欲望之心狂跳不止，甚或為之迷亂（也許這正是領導者想要的效果）！但是，畢竟只有40輛，我想這家公司再不差錢，總不會讓他的10000多名員工都能獲得這樣的獎賞吧。也許你會說，員工的貢獻不同，所受到的獎勵當然也應該不同，哪能人人都獎豪車呢。是的，員工本來也沒有這個奢望，但是，企業用如此大的排場、近乎炫耀的方式，把豪車排在員工面前，再將其隆重地發下去（正如報道中所描寫的：“當金光閃耀的豪車鑰匙交到得獎者的手中時，全場的氣氛沸騰了”），又怎能不讓每一個員工眼熱心跳、欲念重生呢？試想，當一家企業的員工被鼓動得個個都想開奔馳、住別墅的話，真不知企業的領導者心里是啥滋味。
所以老子又講，圣人之治，虛其心，實其腹，弱其志，強其骨。常使民無知無欲。使夫智者不敢為也。為無為，則無不治。對于老子這段話，只做表面文字功夫的人則認為是老子的愚民政策，是封建主義的糟粕，其實這是一種望文生義的淺薄認識。老子的這段話正是對當下浮躁社會開出的一劑良方，也是對該企業提出的中肯意見。老子深知物欲的膨脹將會帶來怎樣的后果，一切巧詐的心智都是在趨名逐利的欲念中誕生的。就一個企業而言，盡管員工在名利欲念的驅使下會采取行動，創造業績，但是這種動力并不能持久，當物質需求滿足到一定程度時就會滋生安逸思想，但追求物質的欲念卻不一定消減，有可能會更大，此所謂欲壑難填，為了滿足自己的貪欲，各種偽詐的心智就會層出不窮，所以老子又講“智慧出，有大偽”。由此可知老子提出的虛其心、弱其志、無知無欲，并不是要人去除一切心志，滅絕所有欲念。虛其心，是指凈化他的心思，斷絕妄想之心；弱其志，是指減損貪圖之念、弱化奔競之志。無知，是指消解巧偽的心智；無欲，是制止貪欲的擴張。為無為，也就是不要采取任何足以引起人的貪欲妄想的行為，如果能這么做，管理就沒有不上軌道的。
事實上，員工持久的動力并不是靠物質的驅動，在美國的心理學家赫茨伯格看來，物質利益只是“保健因素”，沒有它，員工就會“生病”（如發牢騷、鬧情緒、減少付出、離職等），但只有它并不能讓員工滿懷激情地、持續忘我地工作。真正的激勵因素是被認可、成就感、賦予更大的責任、適度的挑戰性、自主性、獲得成長等精神性因素。可見，片面地用物質刺激其實是在激發人的動物性本能——趨利避害；真正的激勵是要用組織的神圣的使命來激發員工心中的那一份榮譽感、責任感和廉恥心。事實上激勵的真正要義，就是要讓員工的行動為責任感和榮譽感所推動而不是為任何自私或恐懼的動機所驅使。也只有做到這一點，員工才能獲得真正的、持久的動力。這正如一個士兵為了一枚勛章而能出生入死，IBM公司的員工為獲得托馬斯·沃森獎勵的一枚香蕉而能拼命創新，惠普公司的員工為獲得與總裁共進晚餐的機會而能日以繼夜……
綜上所述，我只想送給舉辦豪車年會的這家企業一句話：物質獎勵應當悄悄進行，精神激勵需要大張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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