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三個月的印刷機長：
我的要求過分嗎？
文/周家兵
《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合同法》已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二十八次會議于2007年6月29日通過，自2008年1月1日起施行了。加上全國甚至全球的媒體的高度關注和積極解讀，讓這部涉及勞動者人數(shù)最多的法律像一股旋風刮遍了中國大地。很多的培訓機構開始大量的推行解讀新勞動法的系列培訓，之后華為公司傳出來的“華為門”事件，更進一步把這部由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通過的法律，深入到大家特別是勞動者的心。
那段時間，報紙、電臺、電視、網(wǎng)絡鋪天蓋地的都有關于新勞動法的解讀內容和新聞報道。在珠江三角洲S市C鎮(zhèn)W印刷廠做印刷機長的賀先生就是在那個時候正真開始關注勞動法的內容，了解多了就不免對照自己目前的實際情況，他發(fā)現(xiàn)自己吃了很大的虧，甚至覺得自己之前很傻、很愚昧。因為他在公司干了6年卻從來就沒有簽訂過勞動合同。
在2007年的12月份，就是公司開始要跟員工簽訂新版勞動合同時，他發(fā)現(xiàn)合同上的薪資寫的是770元每月，而不是現(xiàn)在自己每月拿的6500元，還有加班費。當然加班費只有18元每小時。他想我一個技術這么好的印刷5色機長，怎么可能只有770元的工資底薪呢？他看了看自己的廠證，發(fā)現(xiàn)自己進廠的時間變成了2007年8月份，他記起來了，公司在今年8月份全部都把員工的廠證換了新版，進廠日期就改掉了。他覺得這里面有一種隱隱的預謀。
行政部經(jīng)理告訴他，你的工資不少一份錢的，明年公司4月份加工資還會正常給你加的，簽訂這份合同，完全是為了應付政府部門檢查簽訂的。你在公司是老員工了，公司從來就沒有拖欠你一分錢工資是吧？再說現(xiàn)在外面整個珠江三角洲有幾家能夠真正百分百按照新勞動合同法去執(zhí)行啊！要是真的嚴格執(zhí)行的話，大部分工廠都倒閉或者搬走了，你還有就業(yè)的機會嗎？慢慢來。你應該感覺到公司現(xiàn)在比前幾年進步了不少，這需要一個時間來過渡。
賀機長覺得行政經(jīng)理說得不錯，也很在理。可是怎么就跟新法中規(guī)定的差別那么遠呢？他拒接簽訂合同，說要簽就要按照現(xiàn)有的6500元的底薪簽訂合同。
全廠的員工幾乎都簽訂完了，只有賀機長一人沒有簽定合同了。行政經(jīng)理沒少找他談話，但是雙方都沒有讓步的意思。一次賀機長有機會見到香港老板。說明自己的想法和堅持的意思。老板笑了笑說，這件事情由行政經(jīng)理處理，你具體找他去談好嗎？
直到春節(jié)之后就是2008年的2月份，工廠開工不久，賀機長發(fā)現(xiàn)新來了一個機長，技術還不錯。賀機長很生氣甚至很惱火。他去找行政經(jīng)理，可是現(xiàn)在行政經(jīng)理卻不跟他談了，總是推卻說工作忙，有事情。
在第三次找行政經(jīng)理談遭到拒絕后，賀機長直接去了當?shù)貏趧硬块T投訴。勞動部門說，你們自己調解吧，或者申請勞動仲裁，最后去法院起訴工廠。在得到是在投訴W印刷廠后，勞動部門的工作人員說，不會吧，你們工廠很好啊，2007年還是我們S市的“員工滿意企業(yè)”呢!
待賀機長返回工廠后，門衛(wèi)卻不讓他再進工廠大門了。他的行李已經(jīng)全部在門衛(wèi)室了。保安隊長說，你等一下，財務部馬上下來給你結算工資。他沖動的想沖進工廠，結果他被在工廠大門外的治安巡邏人員給拖住了。
在經(jīng)過近一個月的跟工廠扯皮和反復的推托之后，賀機長拿到了三個月的工資補償，他沒有再糾纏下去，他很累了。同時家里的老婆孩子每月必須固定郵寄回去的生活費讓他開始手頭緊張了。還有老婆在電話里的不理解和指責。
接下來就開始找工作。憑他的技術，找一份工作很容易的。他去了之前一起學印刷技術的同事工廠，經(jīng)過試工，很順利的就進廠了。第二天在上班的時候，行政部文員要他簽訂一份勞動合同，他一看。底薪卻寫著650元，比之前一家還低。他提出異議，文員說，我們市規(guī)定最低工資標準就是650元啊。賀機長說昨天不是說好了5800元每月的嗎？文員說了W廠行政經(jīng)理幾乎一樣的話。他不能接受。還不如之前的廠呢？ 他堅持自己的想法和要求，這時候文員說，我們經(jīng)理是看在你朋友的份上才給你這個機會的，不要為難你朋友嘛！
賀機長更加生氣了，但是他沒有表現(xiàn)出來。他也沒有辦理入職手續(xù)。
三天后，賀機長又找到了一家印刷廠，并且工資比之前兩家都高。在辦理入職手續(xù)后卻沒有人找他簽訂勞動合同。由于新來很多事情做，每天又忙就把找公司簽合同的事情給忘記了。在上班快20天的時候，他找公司行政部負責人提出簽定合同的事情。行政部負責人看了看他后，突然大笑起來。笑得他有些毛骨悚然。好像自己做錯了什么事情一樣的不自在。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聽老工人說，公司的效益不好。上上個月的工資本來上個月底就要發(fā)的，到現(xiàn)在都十幾號了還沒有發(fā)呢？這間工廠拖欠工資是很正常的，那個行政部負責人是老板的二奶。
賀機長第二天就離開了那家“鬼工廠”。可是只拿到10天左右的工資，因為七扣扒扣的。賀機長沒了脾氣，也不想去跟他們糾纏。
賀機長開始覺得自己“欺軟怕硬”，開始后悔起來，覺得自己對不起W廠的老板了。其實沒有新勞動法的沖擊，今天我還在Ｗ廠拿著每個月好幾千塊的高薪。我還是高級藍領。我還有一幫徒弟被我使喚來使喚去的，他們還不停的親切的喚我“師傅”、“老大”，這種成就感是用金錢買不到的啊！
在流浪了3個月后，賀機長終于找到一家基本滿意的印刷廠，他還是簽訂了和W廠一樣的勞動合同，這次他連看都沒有看合同，就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因為家里的老人孩子已經(jīng)在追他要錢要生活費了。老家里要建新房，孩子上學讀書要錢，年邁的父母看病要錢。他只有努力的工作，并且很想多加一點班，因為這樣可以賺到更多的錢。
在這間工廠第一次拿工資的時候，他找到了之前在W廠的感覺了，他覺得自己還是個有用的人了。特別是那天印刷部經(jīng)理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說，賀機長，不錯啊！看來我沒有看錯人！并且當著他的面撕碎了一張紙，順手丟在他面前的桶中。等經(jīng)理走遠，他撿起來看了一眼，“印刷行業(yè)惡劣員工名單”。其中他的名字、身份證號、家庭住址一目了然的清晰的出現(xiàn)在他的眼前。賀機長腦海中一片空白。就像有人在大庭廣眾下突然把他衣服全脫光了一樣。
一天，他們公司的企業(yè)管理顧問到廠輔導。賀機長乘機跟企管顧問聊起自己的這段事情和心路歷程。希望能夠在企管顧問那里得到答案，“難道我的要求過分了嗎？”他問企管顧問。
企管顧問給賀機長講了“蛇蛻皮長大”的故事。然后問他幾個問題，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工作環(huán)境和工資待遇比以前高了？現(xiàn)在企業(yè)的用工制度是不是比以前有所規(guī)范了些？現(xiàn)在的員工的維權意識是不是強了很多？現(xiàn)在的工廠比以前是不是進步了很多呢？在得到賀機長肯定的答復后。企管顧問繼續(xù)問他，你是想成為維權的斗士？還是想成為老婆的好丈夫、孩子的好爸爸、父母的好兒子？當然，這里沒有好壞之分，只是您選擇的道路不同而已。如果你嚴格按照勞動法要求你所做工的工廠，堅持到底，最終你可能會贏，你就是維權的斗士。如果你讓一步面對企業(yè)一些但不太過分的違規(guī)、違法。你可以有高工資，因為你有技術，你家里的親人們就會生活安寧而快樂。比喻父母、老婆、孩子等。但是并不是叫您徹底放棄維權，是因為維權需要社會大壞境和法治社會的逐步推進的，這是需要全民共同推進，特別是當前政府部門的嚴格執(zhí)法。
所以來說，你的要求并不過分！但是能不能被企業(yè)和當前的就業(yè)環(huán)境所接受，就是另外一個問題了。
2008-6-30初稿
2008-7-8虎門修訂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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