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道”的運行方式。
“道”是主體,其運行方式總的說來是即物而玄游。何謂即物而玄游?
第一,不出離萬物。“道”不能單獨存在,主體不接觸客體是無意義的存在。第四十九章:“圣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圣人之心就是“道”,“百姓心”就是具體事物。“圣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表示“道”不能單獨存在,只能寓存于具體事物之中。圣人只有縈懷于百姓,才能成為圣人。第七章:“天長地久。天地所以能長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長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無私邪?故能成其私。”長久之天地代表“道”,“道”之所以能夠恒久存在,因其不求單獨自生自存,而是寓于萬物中存。領導者不汲汲于個人之事,唯將個人所求融和于百姓所求之中,才能成為領導者。第十三章:“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領導者行“道”之大患在追求自身私利的獨存。唯將私利入于萬物之中,所行之“道”才能充滿活力,發揮作用。第四十一章:“下士聞道,大笑之。”為什么大笑?原來下等身份生活于基層的士發現,“道”就是通過平凡之事來表現,沒有什么神奇的。“明道若昧;進道若退;夷道若纇;上德若谷;廣德若不足;建德若偷;質真若渝;大白若辱;大方無隅;大器晚成;大音希聲;大象無形;道隱無名。”這些是說,明亮的“道”就體現在暗昧之中;前進的“道”就體現在曲折的運動中;平坦的“道”就體現在崎嶇不平的道路中;上等的“德”就體現在最底層的深谷中;廣大的“德”就體現在每一個有局限性的事物中;剛健的“德”就體現在每一個舒緩的事物中;純真之質就體現在不純的事物中;白亮之色就體現在濁雜之色中;棱角就體現在圓滾當中;優秀的器物出自慢工夫而遲做成者;巨大的聲音靠平凡的寂靜襯托出;最大的物象是隱藏在有形之物背后的無形;“道”隱藏在萬物之中,因其所隱之物的名為名,其自身無名。第二十二章:“曲則全,枉則直,洼則盈,敝則新,少則多,多則惑。是以圣人抱一為天下式。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道”的運行只能在迂回彎曲凸凹不平新舊參差的復雜事物中進行。不超出具體事物,不省略復雜過程,行“道”的圣人才能成其大功。總之,無限就體現在有限之中,絕對就體現在相對之中。在社會治理中,老子不是上來就空談宏觀,而是由微觀一步步向宏觀提升。第五十四章:“修之于身,其德乃真;修之于家,其德乃馀;修之于鄉,其德乃長;修之于邦,其德乃豐;修之于天下,其德乃普。故以身觀身,以家觀家,以鄉觀鄉,以邦觀邦,以天下觀天下。”由個人到家族,到一鄉,到一諸侯國,到整個天下,老子強調社會治理要從基層一步步做起。第六十三章:“圖難于其易,為大于其細;天下難事,必作于易,天下大事,必作于細。”想推行巨大無比的“道”嗎?就扎扎實實地從一點一滴做起。可見,“道”雖無形,卻很實在。
第二,不拘泥于萬物。
“道”不出離萬物,也不能拘泥于具體事物而將自己混同于具體事物,忽略了自己的高層次性。 “道”只是借助具體事物實現自身而已。第五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天地對萬物隨棄隨取,“道”亦然。“道”的運行離不開具體物,就象對神的恭敬離不開祭祀品一樣。但祭祀品不是目的,只是實現恭敬精神的工具、途徑。具體物也只是“道”實現自身的工具、途徑。既然是工具、途徑,用完就該丟掉,不能因為某一事物綻放出美麗多彩的花朵,而滯留不去。“道”不能忘記自己是“道”,不能把自己混同于作為工具、途徑的具體物。由此而推,領導者也“不仁”,以下屬、工作環境為“芻狗”。領導者永遠不能留滯在“芻狗”身上,永遠有更高的目標。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道”不可與萬物爭。“道”是不同于萬物、但能貫穿于萬物的水。他不去爭,是因為不能降低自己的層次,把自己混同于具體物。在實際工作中,作為行“道”的領導人,不可與普通職工爭能力的大小,聲譽的高低。否則,領導人就會自我降低為“芻狗”,使宏觀協調的功能被降低為“芻狗”與“芻狗”的碰撞。領導者要想不使自己降低為“芻狗”,還必須在成績面前控制自己。第三十四章:“大道泛兮,其可左右。萬物恃之以生而不辭,功成而不有;衣養萬物而不為主,可名于小;萬物歸焉而不為主,可名為大。以其終不自為大,故能成其大。”“萬物恃之以生”、“衣養萬物”、“萬物歸焉”,都是表明“道”能夠激活萬物。但如果行“道”者由此而自傲、自以為了不起,就容易滯留于某一具體狀態,不再是活生生的“道”,也就不能超越萬物。超越萬物、不拘泥于具體物,就能做到把個人利益融合到群體利益之中。第八十一章:“圣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眾人得到了,領導者個人也就得到了。
“道”既然是高層次的,其處理具體事物的方式也應高于日常生活中使用的具體方法。第二十七章:“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道”雖寓于具體事物,解決具體問題,但他的高層次性決定了他解決具體問題的方式始終是激活群眾拿出具體方法,而不是自己拿出具體方法。所以自己“無轍跡”、“無瑕謫”、“不用籌策”、“無關楗”、“無繩約”。
5,“道”的生命力。
“道”的生命力最強。第四章形容:“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沖”人們解釋為中“空”。筆者以為,“沖”表達出生命力。 “道”生機勃發而作用無窮。第六章:“谷神不死,”“用之不勤。”“道”永遠不死,用之不竭。“道”為何不死?因為永守年輕之位。第二十八章:“知其雄,守其雌,為天下溪。為天下溪,常德不離,復歸于嬰兒。”知道其強盛卻要把握住其初起時細小之原旨(基因),如匯成江海之前天下的小溪。其恒常不離之德,就奠基于事物的嬰兒階段。老子多次把“道”和嬰兒相比。嬰兒狀態就是事物的初起狀態,雖然柔弱,但這是走向高潮之前的弱小,而不是高潮過后的弱小,是最有潛力最有前途的盎然生機狀態。盎然生機的具體表現是:
第一,基于本性,不受掣制。第五十五章:“含‘德’之厚,比于赤子。毒蟲不螫,猛獸不據,攫鳥不搏。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朘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嗄,和之至也。”嬰兒尚無所追求,生機出自本性。四肢自然搏踹,全身蠕動而富有彈性,使蟲獸禽受到威嚇。無意追求異性,生殖器卻勃起,啼號不止,卻不會沙啞,因為這些是出自其自身的勃勃生機。年輕充滿活力,應表現為不受累于任何外界事物、不拘泥于任何一種表現形式、唯求自身生命力的顯現。初生的牛犢不怕虎、初萌的種子上的幼芽吸收自身種子中的營養,不依賴外界的營養。具備“道”的精神的人以“道”為其本性,只想實現“道”,無所畏懼。這才是年輕的生命力的勃發。
第二,日新日日新。“道”的根本性質是不變的,但不變通過變來實現。變什么?前已引過第五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道”的實現離不開載體,但“道”會不斷地更新自己所借助的載體,絕對不沉溺于某種載體。“道”的高層次性在于此,“道”的生命力也在于此。行“道”者在實踐中應死死地扭住“道”不放,把握住實現“道”的大方向,把任何載體只是看成登上“道”的無數臺階中的一個。不會留戀不前。另外,第十四章:“其上不曒,其下不昧。繩繩兮不可名,復歸于無物。是謂無狀之狀,無物之象,是謂惚恍。”“道”總是通過某種形式成就自己,但“道”不能留戀于成就自己的形式。而必須因時因事不斷變換形式。“道”本身不能有固定的形式。故曰“無狀之狀”。
第三,順應同化。“道”的生命力還在于不使用你死我活的排斥性思維方式應對萬物。第二十七章:“圣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行“道”者并不想滅掉誰,而是追求共生。第六十一章:“故大邦以下小邦,則取小邦;小邦以下大邦,則取大邦。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大邦不過欲兼畜人,小邦不過欲入事人。夫兩者各得所欲,大者宜為下。”在“道”的邏輯中,競爭并不意味著一定要讓誰退出,而是讓每個事物居于應有的位置。能夠打倒對手不一定真有生命力。能夠容納異己之物,使之各得其位,各盡其用,各完成其應有的生命過程,這是具有強大的生命力的表現。由于能夠順應同化,“道”的包容性極強。第四十九章:“圣人常無心,以百姓心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百姓之心都可以見容于圣人之心。即使對“不善者”、“不信者”,亦不簡單斥逐,而是以“德善”、“德信”感化之。領導者有包容性是因為自信,自信者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