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沖擊規模”,曾幾何時,這是中國式營銷的經典思維。面對塊頭巨大的跨國公司,弱小的中國企業必須保持足夠快的增長速度,才能獲得生存權和挑戰權。
幾乎無一例外,在完全競爭行業環境中脫穎而出的中國企業,都證明了這種思維的有效性。由于成功的案例過于顯赫,也由于這種思維在那個時期相對正確,人們整體忽略另外一個現實:坐火箭上來的企業像螃蟹一樣,一紅就死;那些沒死的,一領先就平庸。
生物學認為,速生的,都是低等生命。而生長快速的樹木,都不堪當棟梁之才。紅木所以寸木寸金,原因正是生長緩慢。
美國幾乎是一個與生俱來的創造奇跡的國度。硅谷奇跡,很快演變為科技泡沫;華爾街奇跡,也很快演變為金融泡沫,而且順帶引發了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
美國的商業奇跡,產生了影響全球的商業理念、商業模式,甚至生活方式,但除了軍火,今天幾乎沒有什么讓全球競爭者望而生畏的產品。曾經的電子王國、汽車王國桂冠,都旁落他人。
貪婪、急功近利豈止是華爾街金融家的特征?那已經成為美國的整體特征。美國的風險投資家追求速度,覺得如果企業增長速度或者投資回報率達不到20%到30%,就沒什么投資的價值。他們投資的結果是什么呢?企業進行更多的冒險而不是集中精力于服務于目標顧。錢直接生錢遠比通過商品掙錢來得容易。
不管讀者信不信,反正是我信。想讓美國企業專注于制造業,比讓它尊重別國主權更為不易。所以,我們見證了摩托羅拉、美國三大汽車公司、IBM的衰落。
難道可口可樂、耐克、阿迪達斯不夠優秀嗎?是的,很優秀。不過,難道你還認為它們是美國的制造業嗎?
難道蘋果手機不是商業奇跡嗎?它迅速成為“街機”---滿大街的人都使用它---從營銷上說,未必符合基本準則。相信它的結局未必就比摩托羅拉和諾基亞更好。
日本產品曾經是名聲很差的“東洋造”。質量立國之后,產品聲譽迅速提升,并且隨后創造了經濟上的“日本奇跡”。但它的電子王國桂冠得而復失,蒸蒸日上的汽車行業也悄無聲息地被德國同行泰山壓頂。
德國人根深蒂固的實業觀念造就了德國企業超強的制造能力。汽車制造業是德國高附加值制造的典范。無論是奧迪、奔馳,還是寶馬、保時捷,一臺德國車的價格都要比普通車高出5到10倍。
德國企業對于產品的精益求精源于一種獨特的商業文化,即努力創造持久永恒產品的手工業文化。美國代表的是一種尋求短期利潤和個人財富的商人文化,很不幸運,日本秉承了這種文化。
雖然日本企業對產品也精益求精,但由于急功近利,它們缺乏那種追求高附加值的韌性。因此,在精益求精之上,無法打造出高貴的產品,說來說去,難逃小家碧玉的境界。它們打敗美國汽車制造商,成就了“大眾化精品”,卻讓泰山壓頂的德國汽車在高檔領域縱橫馳騁。
個別企業的崛起,依靠的是一種智慧。一個國家經濟的崛起,依賴的是一種意志和精神。對發展中國家來說,對產品的執著是制造業持續繁榮最堅實的基礎。
人太聰明了,比如美國,自然能夠迅速獲取巨額財富。但當財富來得太容易的時候,培養出來的是另外一種習性。這種習性的本質就是浮躁。
我很欣賞創維“徹底的產品主義”,中國企業需要的正是這種精神。
不可否認,正像“速度沖擊規模”曾經是中國企業致勝的法寶,“創造性模仿”也是。但創造性模仿只能解決差距無法建立競爭優勢,尤其是無法建立超一流競爭優勢。
今天,由于外貿無法為中國企業提供廣闊的國際市場,內需也不夠強勁,使得中國企業整體陷入低迷狀態。這些都是表面現象,深層次原因卻是中國企業創新乏力。在主流產品生命周期進入衰退期,行業面臨創新性演進壓力的時候,我們無力推動行業演進,無力推動產品創新。
于是,一個又一個行業進入競爭僵局。
而在那些成熟的市場上,由于產品不夠過硬,品牌企業又面臨著質量大考,品牌聲譽不增反降。
我們得開始去適應低增長。一方面穩定的增長積累起來的就是高速度,另一方面,低增長更適合培育企業的能力---在市場高速增長的環境中,誰有耐心系統并且艱難地提升企業能力?
上個世紀的1998年,我就杞人憂天地提出“問題叢中的中國企業”。今天,這種感覺更加鮮明。中國市場曾經給中國企業這么一個生存環境---有什么樣的市場就有什么樣的企業。那時只需要一門心思做市場幾乎就萬事大吉了。今天,我們到了“有什么樣的企業才有什么樣市場”的階段,我們得有耐心回過頭來“補課”,補一補企業綜合能力建設的“課”。
環境變了,一切都得隨之改變。我們需要反思曾經的成功和曾經的成功經驗。否定過去,就意味著背叛,固步自封則意味著平庸。
我們沒有繼續浮躁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