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愛多士數1的中國數學家
――專訪中科院數學所研究員王建方
當院士的有些很行，很行的很多沒當上院士。
199年9月18日，20世紀最天才的數學家之一保羅·愛多士逝世，他的傳記《我的大腦敞開了》由中國著名數學家王元院士等翻譯，并于2002年由中國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這本書一面世，在青少年數學愛好者中產生了極大反響。書中說，與這位天才數學家直接合作的人被說成是有愛多士數1，與有愛多士數1的人合作的人會得到愛多士數2，依次類推。在國際數學界有一個共識，一個數學家，如果沒有任何合作鏈把他和愛多士連接起來，就意味著這個數學家要么是個單干戶，要么無足輕重。而且，不同領域中的大多數科學家，很有可能擁有一個愛多士數，如，愛因斯坦擁有愛多士數2。王元院士在書中說，中國的數學家王建方與愛多士合作寫過論文，擁有愛多士數1。
這是真的嗎？近日，筆者拿著這本書，拜訪了王建方先生。
王建方先生的家就在位于中關村的中科院的家屬區內，住房面積看上去不足70平米，入戶門后仍然掛著那把我們很熟悉的永久牌自行車鑰匙。在過去的十幾年里，我不只一次來這里看望這位本家長輩，但得知他擁有愛多士數1，還是吃了不小的一驚。我開門見山地問：
“您真的擁有愛多士數1？”
他燦爛地一笑，“沒錯！”然后轉身在寫字臺的抽笹中翻出一張照片，遞給我，說， “1996年我與愛多士的合作結束后回國，他執意要親自到法蘭克福機場去送我，這是當時我倆的合影。”接著，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遞給我。我看到這是本英文版的書，書名是《PROOFS OF THE BOOK》（天書上的證明，意即，最權威的證明――筆者注），著者是保羅·愛多士。王建方先生說，這本書在數學界頗有權威性。他讓我翻到其中的一章，說，愛多士的這個公式，是我的公式的一種特殊情況。然后，他迅速在一張白紙上寫出他的公式遞給我。之后，他又讓我翻到另外一章，指著書上的公式說，愛多士的這個公式是我的另一個公式的一種特殊情況。說話間，他又迅速在另一張紙上寫出了他的另一個公式。
我問：
“王元院士在保羅·愛多士的傳記《我的大腦敞開了》一書中說，您繼續與發展了愛多士的工作，看來，這是真的了？”
“是的，大大發展了”。他很輕松、很自豪地說。
聽了這話，我對這個十分熟悉的長輩頓時肅然起敬，并陷入沉思。但王建方先生的興致依然很濃。他說，他的公式、定理曾多次被外國的數學家引用。說話間，他從書架上抽出一本英文版數學專著，說，這個數學家的公式的推導是以我82年推導出的公式為基礎的。說著，他翻到其中一頁，上面真的有一個注釋。我懂英文，快速掃了一眼，這個注釋的意思是說，本公式的推導是以王建方1982年推導出的公式為依據的。
在向我展示這些成果時，王建方興奮著，快樂著。我想，對這個已經辦理完退休手續的數學家來說，在余生與各種疾病的斗爭中，這一個個的數學公式與定理，將是他品味人生價值的載體，是他為民族、為人類做出過貢獻的明證，是他晚年的精神寄托和莫大欣慰。同時，在我心中，不時地產生出一個個問號，實在忍不住了時，我便小心地問：
“您的這些成就，中科院承認嗎？”
“豈止是中科院承認，國際數學界都是承認的”。他說。
“那么您怎么連中科院院士都不是呢？”
作為學者，我深知，這個問題對一個數學家、一個博士生導師來說，確實是個敏感問題，我怕刺激他、傷害他，憋了半天，但心不甘，最后還是提了出來。出我意料的是，他似乎并沒有因此受到任何刺激、任何傷害，他不但沒有情緒激動，而且十分平靜地說：
“中國評院士是一個很復雜的事情，評上評不上，可能說明什么，也可能說明不了什么。中科院數學所推薦過我，但第一輪投票時，我就被涮掉了。”
和王建方先生在一起，你總能感受到他那種淡泊銘志，寧靜致遠的境界，然而這回，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種深深的遺憾與難言的惆悵。
回到自己的家中，我好象是第一次發現，我家的條件比王建方先生家好得多，室內陳設現代得多；第一次嚴肅地反思自己對國家、對社會做出過什么貢獻，多大貢獻？在名與利的面前，是否象王建方一樣坦然？第一次非常迫切地想知道，中國有多少個有著與王建方先生一樣際遇的科學家，中國以后還會不會有這樣的科學家？第一次擔心，孩子們，當某一天他對王建方的工資、待遇、生活條件有了一個完整的概念，對王建方的數學成就的國際影響有了一個全面的了解，還會有人把當數學家作為自己的理想嗎？第一次深刻思考，在當今知識經濟時代，在經濟全球化的滾滾浪潮中，象數學這樣的基礎科學的發展，對一個民族的文明進步以及這個民族在世界民族之林中的地位意味著什么？(2002年第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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